【瓶邪】解药（中）
吴邪又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情。
大段大段的过往混杂着浓烈的情绪一股脑的涌进了他的梦里。
“他以后就是你的书童。”一个张家人把张起灵带到吴邪面前。
吴邪愣愣的盯着张起灵冷冰冰却精致非常的五官看了半晌，“我我我...我叫吴邪...”
张起灵发散的瞳孔好不容易聚了焦，给了吴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，神色的瞳仁似乎要将人魂魄都吸了去。
吴邪不知道那个张家男人什么时候走的，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被张起灵那一眼带走了魂。
张起灵自那一眼后再没看过他，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后，又自顾自的抬脚走了。
“诶！张...小哥！等等我！”
吴邪连忙拔腿去追，抓住了张起灵的衣袖。
人被他抓的一个趄趔，皱着眉回头看他。
吴邪看着他冷冷的神色，张了张嘴，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，眼神闪躲，脚悄悄地向后移动准备随时跑路。
“好好走路。”
张起灵淡淡的扔下一句又转身继续往前走。
吴邪往后退的脚步一顿，兴高采烈又小心翼翼的追了上去。
“小哥，你生的好好看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“
“我能跟你玩吗？”
吴邪喋喋不休的在一旁嘀咕，也不指望这小冰块能回应。
“张起灵。”
“啊？”吴邪似乎没想到他真的会回应，蒙了一下。
“我叫张起灵。”
梦境轰然撕裂坍塌，光影旋转着重组。
吴邪手里的碗里的水果被打翻在地上，整个人被张起灵压制在墙边。他害怕的挣扎起来，“小哥...呃...别咬！”
（...）
吴邪靠在墙边拼命喘着气平复呼吸，好一阵功夫才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。
“吴少爷？少爷是不是又犯病了？“
吴邪身子有些发软，没走几步就跪倒在地面上。
“少爷？吴少爷？”
“小族长的病开始加重了，烦请吴少爷，以后与小族长同寝，全力控制小族长的病情才好。”
“我不和其他人同寝，没有必要。”
吴邪抱着被褥被他关在门外，茫然的站了会儿。小拳头攥紧又松开，几次想要抬手敲门都放了下去。
他的房间已经有其他人住进去了，他能去哪？
吴邪在偌大的张家里不知所措，走到一个废弃的祠堂里，铺好被褥打算躺下。
“哟，这不是捡回来的小乞丐嘛，不跟小族长睡怎么跑来街头露宿了？”
“肯定是人家看不起他，麒麟血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允许闲杂人等污染他纯净的血统啊？”
“哈哈哈哈活该！”
“流浪狗就应该睡狗窝！”
“睡狗窝！睡狗窝！”
几个张家小公子七手八脚的就要动手把吴邪拉去狗窝，吴邪大喊着甩开他们，又被石子砸了满身。
“你们滚开！滚开！”
“是不是觉得很委屈，很委屈就滚回你烂大街，来这丢什么人！”
“我不走，我不走！我就是不走！”吴邪被人揪着头发，衣衫散乱划开了几道口子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？”张起灵阴沉着小脸走上前，那群小公子顿时一哄而散，只剩吴邪蓬头垢面的在原地缩成一团。
张起灵垂在身侧的指尖抽了抽，“别哭了。“
吴邪哇的一声嚎了出来。
“对不起，我跟你睡，别哭了。”
吴邪抽噎着瞪大泪眼，忽闪忽闪的看着张起灵，“真...嗝真的吗？”
张起灵想伸手拉他起来，吴邪却抢先一步扑到他怀里继续抽抽涕涕。张起灵身子一僵，伸到一半的手转而拍了拍吴邪的背。
“回去吧。”
“他们这么对你，你就不反抗一下吗？嚣张死了！你是未来的族长诶？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啊！当着这么多家族长辈的面，也不怕被人看笑话！”少年吴邪明眸皓齿，白皙的脸因气急而涨得通红，正义愤填膺的拍着床，丝毫不觉得自己也很丢人。
张起灵皱着眉头撩.开他的衣衫下摆，只见小腿上被尖锐的树枝划得皮开肉绽，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。
“你说他们的箭是有多歪才能飞到你边上啊？还明目张胆的骑马撞.你？简直岂有此理，欺人太甚！嘶——小小小小哥...轻点...”
“你怎么都没点反应啊？”
张起灵沉默地替他擦着药。“你不用管，跟你没有关系。”
“什么叫跟我没关...”
吴邪愣了一下，飙到三米高的气焰一下熄了火。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外姓人，是个本该流落大街的乞丐。果然人不能太得意，一得意就忘本。
吴邪在张起灵要撩开另一边裤脚时缩了缩，“小族长你忙去吧，我自己来就好。”没等张起灵反应，吴邪赌气似的劈手夺过了药，一瘸一拐的就要往门外走。
“去哪？”张起灵拉住他的手臂，“嘶—”吴邪眼泪都疼出来了还不忘把人呛回去，咬牙切齿道：“我自己的事，不劳小族长费心。”
“吴邪。”张起灵不敢拉他，改为扯住衣袖。
”叫我干嘛，不是跟我没关系吗。“吴邪瞪着他，小狗似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。”好心当做驴肝肺，还不是担心你...“
“我知道。”张起灵语气缓和了些，安抚性的捏了捏他的肩膀。
“你才不知道...”
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的人叹了口气，紧接着又陷入下一段回忆中去了。
“小哥，先生今日教的我不是很懂，你教教我呗？”
吴邪嘻嘻哈哈的凑到冷冰冰的张起灵跟前，那虚幻的尾巴仿佛要摇到天上去了。
十六七岁的张起灵眉眼已经依稀有了现在的凌厉挺拔，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秀沉稳。倒是吴邪在与他熟识后越发活泼好动，天天招猫逗狗的撩他。
吴邪比张起灵小一岁，张起灵惯常纵着他玩闹，虽不太搭理，但也不推拒，他接过吴邪的书本，“哪里不懂？”少年人变声的嗓音独特而沙哑，吴邪只觉得自己心尖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，忽然有些脸红。
“都不懂。”
撒谎让吴邪心跳加速，他低下头不敢看他。
吴邪余光瞥见张起灵似乎无奈的摇了摇头，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。
“过来好好听，我再讲一次...”
吴邪沉浸在他的嗓音里一阵天旋地转，面前人的轮廓身躯拉长，棱角分明起来。
“吴邪，你可知罪？”
端坐在正上方青年有着英挺的五官，俊美的容颜，却是冰窖般冻人的神色，晦暗不明的情绪在他深邃的眼底翻涌不息。
吴邪跪在大堂中央，他面容俊秀，眼眸依然像少年时一般灿若星子，只不过被低垂的眼帘敛去了色泽。
周围是数不清的张家族人。气氛肃穆又压抑。
“你私通张家叛贼，打伤族人将逆贼放走....“
“我认罪。”吴邪身上的拷链乒乓作响，神色却是不变的淡然。
“吴邪，任凭族长处置。”
“吴邪？”泪水洇湿了他长长的睫毛，从眼角处坠落。
吴邪艰难的掀起眼皮，却因不断溢出的泪水生生逼得合了回去。
他想伸手去抹，一不留神扯动了背后的伤口，没忍住呻吟出声。
一只冰凉的手替他拂去了眼角的泪珠，吴邪冷不防被冰了一下，总算睁开了眼。
“小哥？”
“嗯。”
烛火亮堂的光下，他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水玻璃，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。
故人久别重逢，往往不知该如何言语。
吴邪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容：“让你看笑话了，我..."
“不会。”
吴邪有些惊讶的抬眸，正巧撞进他墨玉般的眸子里，居然有一些...慌乱？
“你又帮了我。”张起灵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两次。”
是了，他把张起灵劫走，又替他…吴邪的脸顿时涨得通红。
虽然一直以来张起灵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替他疏解，但……
吴邪装作不经意的往他薄唇上轻轻一瞥，腮边确是更红了。
张起灵似乎有些困惑，身子前倾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前。
清冷的气息一下钻进了吴邪的鼻腔，吴邪身子一抖，“冷？”
“没…不冷。”张起灵将手放下，想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塞进被子里，吴邪先一步把手缩了回去，张起灵一愣，垂下了手。
两人再一次相对无言。
吴邪有些局促，视线在房间里打转，心里呼唤着王盟坎肩随便一个人都行，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已经打理好的包裹静静地躺在地下。
吴邪深吸一口气，将所有情绪都收敛了起来，语调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：“你…什么时候走？”没等人回答，他抢先开了口：“留到明日吧，山里头野兽多，夜路不好走，明日我再让王盟他们送你下山。”
张起灵似是在出神，好半晌才回应道：“好。”便出去带上了门。
吴邪待脚步声走远了，一股脑的把被子蒙住头，咳了个惊天动地。
“老板，我们来送就行了，你这副身子还是别下去折腾了。”
“是啊老板，你还信不过我们吗，张族长要是少了根毛，我以后就跟王盟姓！”
“滚，谁要多你这个孙子！”
吴邪被他们吵得头疼，神色不耐的揉了揉眉心。
“我不是不相信你们，我只是怕这次不送他，以后就没机会了。”
王盟坎肩瞬间收了声，期期艾艾的看着吴邪。
“走吧，别让人等急了。”
张起灵看见吴邪出来有些讶异，但终归是没说什么。
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儿，给人一种时光错位的倒错感。吴邪甚至有些恍惚，总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张家的大宅子里，和身边的人再平常不过的在院子里漫步。
他看着张起灵的侧颜，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俊逸非常，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千年寒冰，而他自己却早已面目全非。若换做是从前的吴邪，兴许还会尝试着挽留一二，哪怕叙叙旧也好。但他如今病魔缠身，时日无多，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正在逐渐冰冻。
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。
四人一路无言的走到山脚下，山风吹的吴邪一阵寒颤，原本就带着病气的脸庞此时更白了一些。
“小哥，再往下就是小镇了，我就送你到这了。”
张起灵抬眸看着他，他眸子里的光像细弯的月牙浅泊，又清又凉，映着吴邪浅浅的笑颜。
“王盟坎肩，你俩带着张族长去咱们暗桩里头寻匹好马。”
“得嘞，老板放心！”
吴邪脸上依然是温雅的浅笑，“小哥，多保重。”冰凉的液体从他唇角处缓慢的溢出来，吴邪快速舔了一口，侧过身子，试图抑制住喉头泛上来的血腥。
“吴邪，我...吴邪？”
面前的人忽然神色及其痛苦的弯下了身子，手撑在一旁的树干上，唇角溢出了鲜红的液体。
鲜血随着他嘶哑的咳嗽喷溅了一地，张起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难得的手足无措起来。
“吴邪，你怎么了？吴邪！”
张起灵的怀抱很暖，却依然抵挡不住吴邪身上彻骨的寒意。张起灵抖着手去摸他的脉，被吴邪挣扎着躲开了。
他这副病体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。
“没用的，小哥。”他揪着张起灵的衣袖，”...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他伸手探入自己的里衣，抓住一件物什用尽全力的往外一扯。
麒麟玉佩躺在张起灵手心上，闪烁着温润的光泽。
“家里还有几个不省心的...咳咳...”吴邪又埋头咳了一会儿，也不管自己的衣衫已经一片狼藉，“还请...张族长...咳...念在往日情分上，多看顾一二...”
吴邪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，任由张起灵强硬的去探他的脉，碰到他冰凉的手臂后控制不住的发抖。
“老板——！！！”
吴邪只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重，最后只能透过一道缝隙去看外面的光影，他看见王盟和坎肩满脸眼泪鼻涕从远处飞奔而来，心中长叹：“啧，丢死人了...”
